建筑中的隐喻与作为隐喻的建筑

建筑师隗研吾举过两个关于建筑中的隐喻的例子:

其一,西方建筑有一种柱式叫爱奥尼柱式,这种柱式代表着学术精神。当你从远处看到一栋建筑使用的是爱奥尼柱式时,就会联想到他是学校或与之相关的建筑了。这是爱奥尼柱式对建筑的隐喻。

但是在日本,有另一种意义上的隐喻。比方说一朵花,花的本身并没有形式上的隐喻特指,放在喝茶的场所,就有了与喝茶相关的意义,放在料理的场所,则有了与料理相关的意义。如果是一个网球拍呢,放在某些场所,就成了“完美的有钱人”的意义,放在另外的场作则成了“穷光蛋向别人炫耀的资本”(爱奥尼柱到了日本,可能也有类似遭遇吧)。隗研吾还进一步分析,这类似于日语的“文脉依存结构”,一个句子本身不见得有什么准确的意思,只是把单词扔在那里罢了,读者要了解上下文的脉络,就能知道他的意思了(注:这就有点像音乐了,1234567,本来只是一个音高罢了,连在一起却成了各种各样的旋律。难怪日本的流行音乐那么注重旋律的美感,确实,他们也做到了)。

与他们相比,我们的古建应该是到处充斥着类似“爱奥尼柱式的隐喻”吧。9开间隐喻着至尊,五脊顶隐喻着至尊,圆形隐喻着天,方形隐喻着地……而且这种隐喻有进一步泛滥的现象,蝙蝠斗拱可以隐喻福气,三级台阶可以隐喻升官,马桶可以隐喻子孙,在地上挖条弯弯曲曲的小槽可以隐喻九曲流觞的魏晋情怀……我们的隐喻还可以是多向的,9既可以隐喻为至尊,也可以隐喻为酒,也可以隐喻为久。甚至还可以反向隐喻,比方说9隐喻着旧。我们已经很难用隗研吾那种哲学性思维来分析我们的建筑了,我们更像是一个老人,几千年的风雨走过来,年轻人的励志格言基本上对我们不怎么管用。不过呢,也不是不能解释,有专家就说了,我们的建筑,其实主要隐喻的是伦理(详见儒家经典),一语中的。如果非要对我们的建筑进行哲学性的思考,可能现代的权力谱系之类的学科比较适用吧。

现代建筑的隐喻又发生了变化,生出一种用建筑自身隐喻别的东西的套路。扎哈做的广州歌剧院,把自己隐喻成珠江边一黑一白两颗石头。陶郅在长沙做的三馆一厅把自己隐喻成一幅山水画,画中的大山上还刻满了名人字画。中央电视台把自己隐喻成裤衩,鸟巢把自己隐喻成鸟巢。其实呢,这种想法已经有过,建筑早就被古人隐喻成江边的宝剑,松林中的仙鹤,猴子的屁股,只是形式上过于含蓄罢了。我们好像对建筑的“明喻”感情暧昧,福禄寿建筑受到普遍的批评,橘子洲头上的毛主席像建筑却又被接受……

更有趣的是,柏拉图为了给哲学下定义,居然用建筑作为隐喻。自柏拉图以后笛卡尔、康德、黑格尔、马克思等无数的哲学家均把建筑作为哲学的隐喻。他们关心的是建筑到底应该是长出来的,还是被设计出来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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